小矮人の後花園

<  養老院  >

前天早上和樵夫爸到嘉義聖馬爾定醫院探望ㄚ嬤

看著ㄚ嬤身上插著管子..呼吸器...浮腫的手.腳....       公公說ㄚ嬤太累所以昏睡

我和樵夫爸搖她    用手撥開她的眼皮    可是     ㄚ嬤還是昏睡    

拿起農曆15     我到媽祖廟求來的護身符      用醫療膠布貼在ㄚ嬤的胸前

ㄚ嬤生於日本時代   有大時代女性的溫婉與堅軔

我喜歡跟她聊天    聽聽她年輕時候的故事

年輕時的ㄚ嬤是村子裡的美人    

那個時代的女性幾乎是不識一丁     女性沒有自主權 

父權就是一種宿命的安排      聽從父親決定     沒有所謂愛與不愛

嫁到日本時代 ~ 保正(ㄚ祖是保正)的旺族  是旺族的長媳 

ㄚ嬤認命掌起長媳的職責    傳宗接代也成了肩上重責 

一直到5年後才生下第一胎     也幸好是個兒子 ~~ 我公公       

ㄚ嬤是個慈祥的老人    說話總是輕聲細語   

沒見她動怒大聲過       不計較總是委曲自己    高興時也會哭

在我未成為她的孫媳婦時    每次回水林探望她總會煮很多的菜

我說:ㄚ嬤..妳的紅蘿蔔炒蛋很好吃 

那時在我家我不喜歡吃...奇怪...ㄚ嬤炒的這道對我來說   就有一種魔力     

然後    每每回去   ㄚ嬤知道我喜歡   就一定炒上這道菜 

會買冰的飲料來給我喝    因為ㄚ嬤喜歡喝冰的     不可思議的老人吧 !!

在她那些媳婦  ~~ 我的婆婆嬸嬸口中      是個好婆婆.老好人

而  在我眼中    這些優點也是缺點

因為太好所以沒有威嚴         因為太善良所以總委曲她自己

很多時候我們互訴心事     她的委曲我卻只能無能為力   因為我只是孫媳婦

ㄚ嬤不喜歡麻煩別人     總是親力親為    除非不得已....

她喜歡來我家      到我家住過幾次   

很高興我幫她洗澡    雖然她可以做到    不過因為我怕她會跌倒

所以今年過年向婆婆提起.....   

她想到高雄小兒子家住幾天      到長孫(樵夫爸)家住幾天

被婆婆拒絕   婆婆說:妳住養老院好好的就別跑那麼遠去...

而我們是事後才知道     也許  婆婆是善意為她身體著想吧 !!

我跟公公說ㄚ嬤看起來不像護士說的昏睡     應該是昏迷

她住加護病房這段期間     人都好好的能說話

不可能在醫生結腸止了血說沒關係後     隔天就昏睡

叔叔大力的搖也搖不醒       不可能是護士所說的~~  太累  !!!

雖然醫生來之後     還是"堅稱"一切正常..呼吸血壓都正常

我和樵夫爸    摸著ㄚ嬤的頭..臉..手...

因為我知道ㄚ嬤不要住養老院    每個人能走能動   誰希望在那裡終老....

我想ㄚ嬤可能不想醒來       不願意醒來 

我一直說:

ㄚ嬤...妳不要在這裡睡覺    我們回去水林   我要帶妳回去住

回去妳喜歡的港口宮拜拜    我們去拜媽祖   回去吃妳喜歡吃的魚

公公說ㄚ嬤不會聽見的     因為沒有意識

就算沒有意識    可是我相信靈魂相信心有靈犀    就好像我爸.二叔....

加護病房只能停留短短30分鐘    就在離去那一剎那

ㄚ嬤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      

去拜拜時    我告訴媽祖    求祢要減輕我阿嬤的痛苦

說實在   ㄚ嬤我寧願妳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不要醒來

也許    我這樣說很不孝    但是

因為醒來後又必需面對   身體和心靈上的痛  我不想妳到終老還這麼痛著

我希望妳就夢遊到另一個美麗的地方     遇見美麗的人.事.物

昨晚在祖厝的門庭前     跟著叔叔.嬸嬸跪爬著進您的靈堂

ㄚ公死的時候    婆婆大聲哭喊   還不忘一面回頭叮嚀我要 ~~哭大聲

我不明白     哭大聲點  ~~

哭大聲    是要哭給別人聽     還是哭給自己的良心聽   ??

哭天喊地就代表真正的孝順嗎  ??

鬼哭神號就能泣訴真正的悲傷嗎   ??

我不懂      為何那些長輩哭完眼淚擦乾就能圍坐聊天  

所謂的悲傷    應該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吧  !!!

我靜靜的默默流著眼淚      回想著過去

一個人在廳內跪在妳的大體旁      看著你和藹的容顏

我想起     我20歲自己的奶奶走時    面對棺材我會害怕即使是很多人一起

而現在這麼多年過去   ...

是因為您我不害怕   還是因為我看了太多的悲痛   有了幾次離別

所以    讓我堅強    讓我不畏懼

ㄚ嬤曾說她若死了  會保佑我  !!會保佑我生兒子  !!

現在在這裡   我告訴您:

您不要保佑我!!也許我很不孝  雖然我是長孫媳  有所謂責任的存在     

因為我不想像您一樣   到老年只能  無言.無權.無尊嚴住進養老院

也許在長輩口中都有無奈   所以這種無奈即使生到兒子又如何 ???呵呵 ~~

我靜靜的在您的旁邊     您一向怕黑..怕一個人

我說:ㄚ嬤    我來陪您     唸經做功德回向給您   

門外樵夫爸.嬸嬸輪流燒著腳尾錢       聽說要燒一整夜

而外面傳來的是長輩在檢討兄弟之間對ㄚ嬤付出的問題.. 

我想這些問題對ㄚ嬤您來說     已不再重要  ...

我很高興雖然我不是您的孫女   可是我們祖孫情誼能夠在這世相遇

我不想像婆婆口中一直唸:要您保佑子孫賺大錢

ㄚ嬤您不要掛礙     不要流連    不要再牽絆什麼   

放開腳步到另一個美麗的天堂去    去開始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這一路上   如果遇見我爸爸    您口中說的好親家  

您要記得告訴他      我很想他   一直都是  ...        

如果我們再相遇      我會把您抱緊緊   

您絕對不會再哭泣       不會再有哀愁與悲傷

ㄚ嬤     您一路好走     一路要走好喔  ~~

後記:ㄚ嬤就在醫生所謂的"昏睡"中    也就在我去醫院探望的隔天3/13上午...穩定的ㄚ嬤血壓持續下降..插著呼吸器搭著救護車送回老家雲林水林鄉    結束88年的人生歲月  ~~